Sunday, 26 June 2016

《變好》

“我那天見到她了。”他在仰臥起坐的時候突然說。


我們剛跑完步,正在運動場中央的人造草皮上做著一些簡單的運動。雖然時間已經很晚,跑道上依然有幾個人在慢跑,時而經過我們面前,阻擋了投射在場上的聚光燈光。

佑文口中的她是Jane,他的前女友。他們在大學相識,拍拖了三年,卻在一年前分手了,據說是性格不合,但女方不久後就展開了另一段戀情。佑文沒和我們談論這件事,我們這些外人也不便多問。他們前幾天在某個朋友家中同學聚會,兩人都有出席。

“怎樣?”我說,默數著第十七次的仰臥起坐。

“沒有怎樣,”他繼續仰臥起坐,眼睛直直望著前方。“我嘗試和她說話,可是她還是處處避開我。”

“你知道她為什麼會這樣吧。”二五、二六、二七……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說:“我只是沒想到她會那麼……那麼冷淡。”我感覺到他一開始不是要用冷淡這個詞。

“都過了這麼久,你對她還有感覺嗎?”我問一個自己也猜到答案的問題。

佑文停下動作,坐起身來雙手抱膝,身體彷彿一個栽在地上的P。“沒有了,只是見到她的時候,心裡還是有一點……怪怪的。”

我嘆了一口氣,盤腿坐下。“一個曾經如此熟悉的人現在變得這麼陌生,會放不下也是人之常情。”

他沒有答話,低頭搓揉地上的假草。

“過去就讓它過去吧,至少你現在過得很好啊。”我安慰他。

自從和Jane分開以後佑文確實改變了很多。他戒掉了多年的煙癮、靠運動減去了身上的贅肉、改掉過往的壞脾氣。生活也變豐富了:報名了商業課程、每週末到孤兒院當志工、甚至這年還去了三次背包旅行。之前Jane一直要他改進或要和他一起完成,卻也叫不動他的事情,他都已經——或是正在——一一實現。

我忽然發現原來佑文的積極上進不是想用一堆事物來麻醉自己的傷痛、也不是要重新開始一段人生讓自己變好,而是為了Jane。也許是想要變成她期許的樣子博回她的歡心、也許是想讓Jane後悔和變得更好的自己分開、也許是純粹想要證明給Jane看,自己沒有了她其實也可以過得很好——他一直都是這麼認為的。

可是努力的成果沒有期望的見證人——Jane從此沒有再看過他一眼,好像他這個人再也不值一提。她的世界裡已經沒有了佑文,即使佑文的世界裡還有她。

“是啊,現在過得很好,但是為什麼還是開心不起來呢?”他苦笑。

我不曉得該說什麼,卻也不需要再說什麼,只好跟著苦笑,然後陪他跑另一圈不知什麼時候才會結束的跑程。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