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绩』

长大以后，一直觉得成绩是一个敏感的话题。

从中小学时代的相互传阅考卷，到大学对成绩三缄其口，到底是大家变得世故，还是学会心机和比较，抑或纯粹只是自我保护的本能？

除非对方主动提起，否则大部分情况下本人并不会过问别人的成绩。因为对方愿意说则还好，如果他没有意思分享，这么一问反而将他逼上不告诉你感觉很不给脸但告诉你又会对不起自己的两难。倘若询问之前已经告知对方自己的成绩，在物物交换的道理下，不回复搞不好还让保密的人被贴上自私自利自命清高欺骗别人感情的标签。

纵使不介意别人知道自己的成绩，透露的时候还得考虑听者的感受。如果你的成绩比他好，对方或许会认为自己在炫耀，然后假意地酸你一些“赢料咯”“今年进Dean List了啦”来结束话题。要是你成绩不好，甚至不堪入目，对方慰问的程度拿捏不准可能听起来有些虚伪做作，不给予一些问候又感觉没有同理心，最后还要反过来安慰对方自己其实并不是那么介怀来圆场。

 

“你自己太在乎成绩才会这么觉得而已，”友人对我说。“别人才不会像你这样想太多。”

可是说真的，谁不在乎成绩呢？

你也许不在乎这学期拿了多少个ABCD，但同别人打球输了两分就在那里哭天抢地；体检报告里那贴近危险水平的胆固醇含量似乎事不关己，业绩销量比对手少了5%却让你焦虑得睡不着觉。就算你真的口口声声说不在乎某一样成绩，当结果十分不理想、完全在你意料之外时，你敢说自己的嘴连撅都不撅一下么？

所谓的不在乎，不过是针还没刺到你最敏感的皮肉而已。

比起自己的成绩，有时候人还很大爱（或很鸡婆）地更在乎别人的成绩。考上全国第一的名校，孩子的嘴角还没上扬父母就已经兴奋地昏倒在地；歌手在音乐典礼上落选，当事人没有回应粉丝却马上群起抗议指责主办方暗箱操作、评审不公。这种“皇上不急太监急”叫人哭笑不得的现象想必各位也不陌生。

绝大部分的人在乎成绩是为了未来。毕竟说得残忍一点，成绩其实操纵着自己的人生：生物考获优等才有机会进入医学院，一圆自己当医生的梦想；这个月产品销售量若不达标，很可能就会面对被解雇的命运。成就的高低，定义了你的身份、你的地位、你的将来。如此对自己影响深远的东西，人怎么能不为此而感到着紧？

可是转念一想，假设你今天衣食无忧，从来不需要为未来着想，是不是就意味着不需要理会自己到底做得如何呢？或者无论你做得怎样，人生也不会有太大改变，那得过且过似乎也不是什么大恶？从旧时代“女子无才便是德”展现的就算学业差强人意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女生本来就应该呆在家里等老公养观念，到现在常常听见的哎呀不用这么用心工作啦，反正业绩再好老板也不会加你薪水，展现的到底是理所当然的处事态度，还是人类不求上进的借口？

 

有的人在乎成绩，却是因为别人。孩子发奋了十多年考进法学院，不是因为自己想当律师，而是要满足父母要自己当律师的期待；运动选手代表国家参加国际赛事，人民寄托在他肩上的厚望，或许远远大于他给自己定下的目标。

最近在某位艺人的脸书上看到另一种“为了别人而做好成绩”的心态，觉得这根本就一语道破很多人曾经掉入的陷阱。有些人会如此在乎自己到底做得好不好，不外乎是因为自己曾经被别人看扁：“那些三姑六婆说我不可能考到第一名，所以我就是要考上证明给他们看！”这无非是一个很好的做事动力，不过本人认为这更像是一个报复的心态。当小看你的人消失了，或是他们开始认同你的表现，不再看轻你，你难免会感到一阵失落空虚。因为你这时才发现，你从头到尾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这些是非之人而活。

有时候我们这么在乎成绩，不过是不甘心的心理在作祟。前几天与友人通话，她既生气又无奈地说：“真的没办法相信我付出了这么多的努力，工作到半生不死，最后竟然拿到一个这样的分数。”大家都想不劳而获，如今付出了心思当然更应得到相对的报酬才说得过去。可是亲爱的，《那些年》在那些年也教过我们：人生很多事情本来就是徒劳无功的啊。你看着成绩单上的那个字母，如果自己已经做好本分，也只能埋怨没天时无地利人不合了。

再不然，是因为有了比较，所以才不甘心。本来你以为80分已经是一个不错的分数，可是看见身边的人个个都拿90、100，那么你心里就不平衡了：自己的水平本来就与别人不相上下，为什么他们的成绩可以比自己的好？你开始质疑，自己是不是应该得到一个更高的分数，然后独自在那里默默生气，耿耿于怀。

 

也有人是单纯为了成绩才那么在乎成绩。说白了，就是自己将标准和期望设太高，然后让旁人想骂粗口地靠北考卷上的99分。你可以说这些人庸人自扰、自作孽不可活、人心不足蛇吞象、不懂得知足感恩……可是每个人对不同的事都有不同的价值观，现在他只是对自己的要求高了一点，难道有错吗？就好比体坛一哥与奥运金牌失之交臂，你不会用我要进全国赛都进不到你在那里哭什么来白眼他的伤心与失落。

友人总是说我给自己太大压力，明明已经做得比大多数人好了，怎么还是不满足。我由衷感激他们的慰问，却不代表自己应该因为别人的不足而放松自己的要求。因为知道自己可以做得更好，因为知道自己的实力在很多人之上，才会为了不完美而难过。

你可以说我很骄傲，反正我也不是什么谦虚的人。这只不过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志向而已。

人生本来就是一堆成绩：你的奖学金是你用功念书得来的成绩、你慢跑10公里仍面不改色是你一路保持运动习惯的成绩、你小孩长大后的为人处世也是你家庭教育的成绩。

无论你的成绩是神迹、垃圾还是滑稽，你可以选择把它视为正向的刺激，抑或是对生命的打击。

以上。